-peachubby-

Summary：

“一见钟情的爱——你的心会在此刻变得更满，还是更空？”

*

“我们就这样吧。”Dolores抽抽鼻子，初春的天还有些冷，女孩子鼻头和眼眶一圈都红了起来。

 

Bucky叹了口气，最后一次把手放在女孩儿漂亮的红色头发上，诚心诚意地道歉：“真的很对不起，Dot，我知道是我的问题。”

 

Dolores蹭掉内侧眼角的泪，撇着向下的嘴角轻轻地点了点头，起身走了，再也没回头。

 

于是长椅上只剩下Bucky一个人，他看着自己也冷的发红的手背，突然也有了点想掉眼泪的冲动，鼻子酸了又酸，最终还是没让眼泪流出来。

 

他把腿蜷起来踩在椅子上，又把脑袋埋进胳膊和腿圈起的空间里。

 

他没那么喜欢Dolores，他知道的。虽然她在床上确实很辣，但做了几次Bucky觉得男女之间的事也就那样，新鲜过后便有些厌倦。没女朋友之前，每周好歹还要幻想着火辣的场景自渎一两次，自从真的有了性经历之后反倒觉得无趣。也越来越少主动去跟女朋友约会，后来连见面说话都少了。

 

Bucky倒也不是想结束，他只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这段感情里的什么，贸然提分手又好像会将人家伤的很深。就只好拖着。

 

一来二去，女孩子在冷暴力里觉得委屈极了，即使确实喜欢Bucky，也不愿意再受伤害，也便决心提了分手。

 

这段感情好歹从夏天陪着他到冬天，还是有些不舍的。Bucky在长椅上埋着脑袋丧气地当了半天鸵鸟，直到天色渐渐地暗了，发凉的手脚怎么也再热不起来，他才终于决定回家。

 

Bucky提着书包心不在焉地走在街上，前晚下过雨的积水还没蒸发，积成一个个小水洼盛着红色的霓虹灯倒影，直直的光在水里变得弯弯曲曲，他脑子里却想起女孩儿的红头发——刚才在他身边哭的一耸一耸连发尾的弯儿都颤起来伤心的样子，被他压在床上连带着染红了女孩子脸庞的样子，还有今早因为女孩转头的动作发梢甩开飞起来的样子……

 

那节文学课上老师讲到什么才会让Dolores突然转头看向自己来着？

 

“该怎么理解‘她的心好像失落了什么’①？”老师面对着沉默的课堂，意识到自己刚才突然抛出的问题让教室里的每个人都语塞。

 

于是他进一步解释道，“当你们走在同一条路上，自发的交换眼神，就像一见钟情的爱——你的心会在此刻变得更满，还是更空？”

 

“Regret（会遗憾）。”Dolores就是在小声说出这个单词后突然转头看向Bucky，眼神里的难过让Bucky僵直了背。

 

“你认为是遗憾吗？”讲台上的老师开始和Dolores对起话。

 

“是的，遗憾……遗憾一见钟情，却不能最终拥有，遗憾没能填补上内心的……空落落。”女孩子微微低着头，没人看得清她回答时的表情，只有Bucky心头暗暗涌上一股大概叫做“抱歉”的情绪，让他坐不安稳。

 

“但遗憾是留在你心里的东西，所以你认为，这份生长出来的情绪还是让你的心更满了一些，是吗？”

 

“呃，我想，是的……是的，老师。”女孩子显然没有认真思考老师的反问，只是单纯的意识到班上只有自己回答了问题，身边同学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，甚至还有人注意到她刚才转头的动作，学着她向Bucky那边望过去。课堂的空气登时染上八卦的气氛，她赶紧支支吾吾地敷衍混过，以求从过度的关注里解脱。

 

*

Bucky踢着路上的小石子，几乎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走到了红绿灯的路口，走出去发现脚下是白色的斑马线，这才抬头发现亮起的红灯。他收回脚步后退到人行横道外，重新认真思考课上因忙着自责和愧疚而没空思考的老师提问——一见钟情，心里会更满还是更空呢？

 

他并不知道一见钟情是什么滋味，却暗自认为喜欢上一个人绝不会让心变得空落落的。如果喜欢着谁，一颗心就会被装满，做什么、去哪里都会想着那个人，无论怎么样都不会变得更加空虚，不是吗？

 

行人随着变绿的信号灯开始走动时，Bucky因为陷在自己的疑问里，又慢了半拍，抬起头发现他已经被人群落下了。恍惚间迟迟迈步，信号灯却又已经到了固定颜色的时长末尾，一闪一闪地跳动起来。他闷闷地朝前走着，瞥见跳动的数字告诉自己没剩下几秒的通行时间，刚想转回目光加快脚步，却被一张侧脸吸引走注意力。

 

这张侧脸轮廓分明——多半是因为他的主人并不强壮，甚至可以说是弱不禁风。

 

清晰的骨相让眉骨突出来，金色的眉毛下面垂着长长的金色睫毛，Bucky猜想睫毛下面的瞳色会不会也是同样的金？鼻梁高挺出来，尖锐的鼻头中间有道浅浅的小沟（也许是因为过于瘦削，他又猜想）。

 

当然，最吸引注意力的还是那头金色的头发……

 

Bucky见过秋收时风吹动稻田里波动的金，那种金色带着粮食的香气，让他觉得温暖又饱满；他见过橘色猫咪毛发尖端透过阳光纤弱的金，它们飘在空气里，让他鼻子发痒，又幸福得想要发笑。他好像见过世界上一切一切的金色，却没见过这种……让他觉得空落落的金。

 

是的，他霎时觉得空落落的。

 

也许是因为没在别的地方见到过这种漂亮的颜色，文字没法形容它的光泽、再伟大的画家终生也调不出相同的色度；也许是因为作为文学生具备强大的通感，却没法通过触觉来感受这种金色的情绪和温度；也许是因为……到底是因为什么呢？

 

那抹金色动了起来，Bucky意外地见到了让他再次觉得空落落的另一种颜色——金色睫毛下藏着的蓝色，盛着那样一汪蔚蓝的眸子望过来，Bucky突然间忘了怎么呼吸。

 

“……My heart was missing something

-……我的心好像失落了什么,”

 

课上被谁念过的词句突然闯进他的耳朵，又或者其实是响起在脑中。

 

“But it did not know what it was，

-但心本身也不知究竟为何，”

 

他在忘记呼吸的同时又忘记了怎么行走，却无暇向被自己撞到肩膀的两位男士和一位女士道歉。

 

“I say it did not know，

-说它不知道是我单方面的判断，”

 

车喇叭发出的巨大嘀嘀声是什么意思呢？好像胸膛里跳着的咚咚声比外界的声音更大了，是错觉吗？这次他失去的，是一种名为思考的能力。

 

“Perhaps it did，

-也许它根本深知失落为何，”

 

脚下的沥青路面开始变得柔软，逐渐失去实感，他错觉自己踩在云端。分辨方向，或决定究竟前进还是后退这件事本身失去意义，他只觉得自己随时会踩空……不，每一步都已踩空。

 

“For as I left,

-因为在我离开时，”

 

如果不是脚软又踩空，那是什么让他的心跳动得如此猛烈，势头之大像是要撞穿他的后背前胸。

 

“I often turn around to see the young man I left behind

-我无法控制自己不频频回望那位年轻男子，”

 

两股相反方向的人流就快将他们冲开，他没注意到自己什么时候已经纵容目光牵引他转过了身，一个面露不满的路人从面前绕过逆着方向停在原地挡路的他，短暂的遮挡之中刚才还紧追着的金色和蓝色终于消失在视野中。

 

“Without knowing I did so for him

-完全没意识到我的目光全落在了他身上。”

 

糟了。

 

Bucky呆立在危险的路面中间，神智被再次响起的车辆鸣笛声吓回身体里面。

 

他喃喃念着“抱歉”，快步跑过马路，再次回头找寻他的目标，却开始怀疑刚才看到的不过是场幻觉。

 

直到下一个颜色跳上信号灯轮班，一波新的路人经过他的身旁。

 

他怏怏收回目光，却在心里重复地想，糟了，糟了糟了。

 

到底是什么正变得糟糕，他也不知道，直到他喘着粗气、湿着内」裤在深夜弹起了床。

 

糟了，那抹金色和蓝色不打招呼，擅自用亲吻和口』活闯进他的梦里造访。

 

原来一见钟情不是更满而是空落落，洗刷了一切已知情感和神智只留满心的空旷。

 

*注：①出自《玛丽安的生活》-法国古典作家马里沃

片段原文是法语，我用了电影里的英文字幕，中文自译，有误欢迎指正。